“妹妹!妹妹息怒!”柳扶风连忙“焦急”地拉住她,一副“苦口婆心”的模样,“你这般冲过去,不是正着了她的道?怕会让老爷觉得是我们容不下她,苛待了她!”
这话像盆冷水,稍稍浇熄了周婉淑的怒火,但更多的是憋屈和不甘,她咬牙切齿:“那……那就任由她骑在我和莹莹头上拉屎撒尿?!”
柳扶风叹了口气,轻轻拍着周婉淑的手背,语气更加“推心置腹”:“咱们得忍一时之气,慢慢筹谋。”
周婉淑死死攥着拳头,恶狠狠的说道:“好,我听嫂嫂的!我忍!但若让我逮着机会,我定要那小贱人好看!”
柳扶风又温言安抚了几句,这才起身离开。
转身的瞬间,她脸上的关怀与无奈瞬间褪去,只剩下冰冷的算计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午后,李菟仔细梳洗,依照着画像上莫兰的样子。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袄裙,衣襟袖口还用银线绣着几株兰花——这是方知春的生母莫兰生前最爱的样式。
她对着铜镜,将乌发挽起,斜插了一支式样简单的白玉簪,脸上未施脂粉,只薄薄涂了点润唇的膏脂,显得脸色有些苍白,眼圈也刻意揉得微微泛红。
镜中人影清丽脱俗,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轻愁,竟与记忆中莫兰年轻时的画像有了六七分相似。
她深吸一口气,端着亲手熬的一盅温热的枇杷川贝羹,步履轻盈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“怯弱”,走向方成山处理公务的书房。
书房内炭火融融,方成山正埋首批阅公文,眉头微锁。李菟轻轻推门而入,声音细弱如同蚊蚋,带着恰到好处的忐忑:“父亲,女儿熬了盏润肺的羹汤,想着父亲劳累,特送来给父亲。”
方成山抬头,目光触及门口那抹素白纤细的身影,以及那张刻意打扮后与记忆深处某个影子隐隐重合的脸庞时,心头猛地一震,手中的笔顿在了半空。
他眼中闪过一丝恍惚,严厉的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些:
“是知春啊……进来吧。”
李菟低着头,小心翼翼地走到书案前,将羹盅轻轻放下。动作间,露出一截手腕,上面竟有几道淡淡的红痕。
方成山目光锐利,一眼便看到了,眉头立刻皱了起来:“手是怎么回事?”
李菟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缩回手,迅速用袖子盖住,头垂得更低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:“没什么,是女儿自己不小心,在国公府园子里绊了一下。”
方成山沉默了片刻。国公府昨夜的事,他虽未亲见,但也听说了一些。
当时他只觉烦心,并未深究。如今看着眼前这“受了伤”的女儿,再想到她孤身一人长大的处境,一股迟来的、混杂着愧疚和怜惜的情绪,悄然涌上心头。
“坐吧。”方成山指了指旁边的椅子,声音比刚才更温和了些。
李菟依言坐下,却依旧低着头,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。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,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。
“父亲……”李菟忽然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飘渺的追忆,抬起微红的眼眶,目光仿佛透过方成山在看很远的地方,“女儿昨夜……梦到母亲了。”
方成山握着茶杯的手一紧。
“母亲还是像从前那样,坐在窗边绣花。”
李菟的声音轻柔如梦呓,带着浓浓的孺慕和悲伤,“女儿想靠近母亲,却怎么也抓不住。”
一滴晶莹的泪珠,恰到好处地从她眼角滑落,无声地滴在月白色的衣襟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
方成山的心像被那滴泪狠狠烫了一下!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春日暖阳下,对着他浅笑盈盈、低头绣着兰花的少女。
再看看眼前这张与亡妻酷似,却充满无助和悲伤的脸庞,一股强烈的自责和愧疚感排山倒海般将他淹没!
方成山喉头滚动,声音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:“知春,是父亲,对不住你,也对不住你母亲。”
李菟没见过莫兰,不过上一世,方宣明也日日对着画像,思念他那早逝的青梅竹马。
可是除了每日一副深情的模样,也没见他做过点别的什么啊。
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,看着方成山眼中和方宣明前世一样,翻涌的复杂情绪,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。
李菟轻轻摇头,露出一抹脆弱却懂事的笑容,更显凄楚:“父亲言重了,女儿能回家侍奉父亲身侧,就很欢喜了。”
她顿了顿,仿佛鼓起极大的勇气,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:“父亲,女儿有个不情之请。”
“你说。”方成山此刻心绪激荡,对女儿充满了补偿心理。
“女儿总是想起母亲,想起她住过的兰竹居。”李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眷恋和哀伤,“女儿想求父亲准许,让女儿搬到兰竹居去。女儿想离母亲的气息近一点,就当替母亲尽一份心,也全了女儿一点念想。”
她说着,泪水又扑簌簌落下,如同雨打梨花,我见犹怜。
那是莫兰生前居住的小院,自她去世后便一直空置着,只定期派人打扫,几乎成了方成山心中的一处禁地。
方成山浑身一震,想起兰儿临终前,伏在他的膝上,拉着他的手,断断续续说着:“照顾好我们唯一的孩子。”的画面,清晰得如同昨日。
他长长地、沉重地叹息了一声,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。
“罢了,你想住,便住进去吧。那里是你母亲的地方,你去住,也好。”
“父亲!”李菟猛地抬头,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。她起身,郑重地对着方成山深深一福:“女儿……女儿谢父亲成全!”
方成山看着女儿欣喜的泪眼,心头那沉重的愧疚感似乎被冲淡了一丝,甚至生出了一丝奇异的久违的为人父的慰藉。
他点点头:“嗯,我会吩咐管家,让人尽快收拾出来。缺什么,直接跟管家说。”他的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威严。
李菟又与方成山闲聊了几句,这才端着空了的羹盅,步履轻快地退出了书房。
关上门的刹那,她脸上那柔弱无助的泪痕瞬间消失,只剩下一丝得逞的快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