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都起来吧。”萧璟抬抬手。
顾家父母笑着涌上来，“太子和太子妃光临，寒舍真是蓬荜生辉。”
说话的，是顾声的母亲，一副慈祥面孔，尽管脸上长出不少皱纹，笑容却不沾染岁月的痕迹，自然而明媚。
“顾夫人客气了，有顾状元这样的人才，才是幽国的福气。”黎初初笑着回，看向妇人的眼神也变得柔和。
前世杀了顾声这对父母，这一世可要好好弥补才是。
她可是要当好人的。
说完，黎初初微微仰起头看向身旁的萧璟，脸上含笑。
想说，她这个太子妃多会说话，没有给他丢脸。
“太子妃所言有理，顾大人是幽国的栋梁之材，孤奉皇上的旨意前来道贺，顾声接旨！”
随风将一个明黄色的卷轴恭敬端上来。
这一回，黎初初也跟着跪下。
“奉天承运皇帝，制约：
尔顾声学识渊博，才藻超群，廷试拔得头筹，特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，赐进士及第。尔当勤勉供职，精研典籍，以备顾问，钦哉！”
“臣，顾声，接旨，谢主隆恩。”
黎初初视线里，顾声背挺得很直，即便跪在圣旨面前，却不显卑微。
他着御赐的官服，青色缎面为底，四只鸿雁展翅穿云，金线绣纹细密如生。
头戴乌纱展角幞头，身着圆领右衽袍，袖口收束，腰系犀角革带，悬银鱼袋。
足蹬皂靴，通身素雅中透着清贵，既合翰林文臣儒雅之气，又显官仪的端方庄重。
黎初初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子欣慰，不愧是她前世一眼相中的人。
“顾大人，恭喜了。”萧璟将圣旨交到顾声手上，脸上严肃之色褪去，尽显随和。
十指相合，掌心向上，轻轻做一个搀扶的动作，只是手并未碰到顾声。
“多谢太子殿下，臣定当为皇上，为朝廷，鞠躬尽瘁，死而后已。”
黎初初视线有些模糊，眼前的画面恍若隔世，两世的记忆重合。
前世，顾声也是字字铿锵有力，说着这些话，只是说完之后，他那幽深的眼神转过来看向她。
传达着只有黎初初能明白的深意。
好似在说，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，我的忠诚，只能属于你。
“太子妃在想什么？”
黎初初正思考着，忽然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萧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面前。
黎初初回忆中惊醒，谁知一抬头，视线和不远处的人相撞。
她呼吸猛然一滞。
这一幕，一如前世。
视线好似穿越百年，时光如风逆着吹，打乱的不只是她鬓角的头发，还有沉静无波的心海。
“没事，只是羡慕顾大人功成名就之时，父母在旁，人生圆满。”
萧璟睫翼微微颤抖一下，伸手攥住黎初初的手，覆盖上来的温热叫黎初初一愣。
“孤牵着你一道进去。”
怎么忽然就与她亲近？
“太子殿下，太子妃，这是民妇清晨刚从早市买的云雾茶，这茶很是珍贵，还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细细品尝。”
顾母笑呵呵端着茶，先敬高位上的萧璟和黎初初。
衣袖拂过桌面，金色的光晃了一下黎初初的眼睛。
顾母手腕上的大金镯子不觉吸引人的视线。
“顾夫人的镯子看着真好看。”黎初初端起茶水，轻轻抿一口，入口的味道极其淡，却很香。
顾夫人脸上忙伸另一只手抚摸上手镯，手腕抬起时，在场的众人都能看的一清二楚。
“不过是个俗气的东西，哪里担得起太子妃如此夸奖。”
话谦虚得说着，金镯子却举的越来越高，似怕别人看不见似的。
脸上带着笑，那笑好似阴沟里的臭虫般，黏腻地蠕动。
意识到自己的想法，黎初初被自己吓一跳。
她怎么能这么想顾声的母亲呢？
是作者的设定又影响了她？
前世厌恶的人，这一世还是会莫名其妙厌恶？
比起黎初初的纠结，萧璟直言不讳：“顾大人出了名的孝顺，没想到竟然这么孝顺，寒窗苦读，也不会苦了自己的母亲。”
这时候，谁都看得出来，顾母并不像表面那样温柔和善，相反，虚荣爱财。
黎初初攥了攥拳头，看见顾声忽然阴沉的脸色，猛然站起身来，“顾夫人，能否为我指一下恭房的位置？”
顾母一听，手非放下来，金镯子被下滑的衣袖盖住，“太子妃有用得上民妇的地方，是民妇的荣幸，这边请。”
看着顾母脸上的笑，黎初初松一口气。
还好，她没有看出来宾客的眼睛里的嘲讽。
爱财而已，不算什么。
她也爱。
人内心天生渴望贵重的、美好的东西，财帛、玉器、权势、地位。
人人都有欲望，却又喜欢嘲笑别人的欲望，以此来证明自己的高洁。
“顾夫人，你的镯子，是在哪里买的，是顾大人给你买的吗？”
鹅卵石的小道上，只有黎初初和顾母两个人，加上一个跟在身后三步远的玉灵。
“顾声？”顾母脸上的笑容停下来，想了想，“确实是顾声买的，这孩子，从小就孝顺，这些本来是他进京赶考用的钱，他省吃俭用的，才积攒了这些。”
瞧见顾母脸上的悲伤，不知为何，黎初初心脏麻木如柴。
紧了紧身上的衣裳，许是湖畔吹来的风有些凉，让她也丝毫提不起什么感情。
“太子妃，小心着凉。”玉灵将一件披风盖上来。
替黎初初系好，她又回到方才的位置。
“真羡慕顾夫人有这样的儿子，不像我，只是一个连家人是谁都不知晓的孤儿。”黎初初伸手拭泪。
顾声这么爱他的父母，前世的自己，竟然那么残忍就杀害了顾夫人和顾老爷。
顾声竟然能够自爱她手底下忍辱负重三年，这真是奇迹。
更大的奇迹是，前世她还肆无忌惮重用顾声，为他加官进爵，助他步步高升。
那时候只想着他快些掌握权势，成为她的助力，丝毫没有想过他要是真的强大了，死的第一个人很可能就是她。
“太子妃千万不要因此伤怀，世间事，皆有因果。”
“太子妃的父母能抛弃太子妃，只是说明他们没有这个富贵命，太子妃注定成为不凡之人，那些无福之人，注定无法与太子妃并肩。”
“娘，住嘴！”
身后急切的声音响起，黎初初摸着手心的温暖湿意。
顾声一把将顾母扯到身后，“太子妃恕罪！”
他战战兢兢的模样，好似老鼠遇到猫。
是怕她伤害他的母亲吗？
顾声紧紧皱着眉，抛弃，此等话语传入身份尊贵的黎初初耳朵里，很危险。